一夜就郎宿,通夜语不息,黄蘖万里路,道苦真无极。这首诗出自《乐府诗集·清商曲辞·读曲歌八十九首》。胡兰成在《民国女子》中曾加以引用:“牵牛织女鹊桥相会,私语未完,忽又天晓,连欢娱亦成了草草。子夜歌里有:一夜就郎宿,通宵语不息,黄蘖万里路,道苦真无极。而我与爱玲却是桐花万里路,连朝语不息。”
胡兰成的文字中一贯弥漫着他独有的酸腐气。可以想像得到,一个颇具才气的旧式文人,满脑袋“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连主子都不挑,做了汉奸。这风流才子在发达之后,风流得也很彻底,在张爱玲之前,有过三度婚姻,玉凤和全慧文已成过往,舞女应英娣却还是在那里的。张爱玲那时是他的小三。
胡兰成一生风流成性,说白一点,就像一只设置好了猎艳程序的机械捕手,会自动捕捉女人的。逃难武汉,搭上了十七岁的小周;避祸温州,马上又填补了范秀美。身居高位之时,身边还有其他女人,又挟妓游玩,还无耻地说张爱玲“愿意世上的女子都喜欢我”。事实是果真如此么?
在《异乡记》中,张爱玲首次披露了千里寻夫的历程。一路上,有些细节是让人辛酸的:女佣带她去解手,地方就在楼梯底下一个阴暗的角落里,一只高脚马桶。人坐下去正好面对厨房,“全然没有一点掩护,风飕飕的,此地就是过道,人来人往,我也不确定是不是应当对他们点头微笑。”读到这里,你不知道是应该笑,还是应当骂。
仔细想想,这般尴尬的境遇也是她后来人生的写照,怎样的难堪都给人摆到台前,不过是再一次验证她对人生的论调:底子是荒凉的。
“我带着童养媳的心情,小心地把自己的一床棉被摺出极窄的一个被筒,只够我侧身睡在里面,手与腿都要伸得毕直,而且不能翻身,因为就在床的边缘上。”估计张爱玲这一生,比这再委屈的境况是没有的。
她变卖了金子,山一程水一程千辛万苦地赶去温州见胡兰成,为他的逃亡生涯提供经费,果然是值得的么?且看胡在《今生今世》里说的:“二月里爱玲到温州,我一惊,心里即刻不喜,甚至没有感激。”这样薄情寡义的荡子,让你再无话可说。
事实上,不管胡兰成如何粉饰,此时的他,对张爱玲的感情也很有限了。范秀美怀孕之后,他还有脸叫秀美去上海求张爱玲。张出了一只镯子,替她打了胎。
后来,张爱玲给胡兰成写了一封信,郑重提出分手:“我已经不喜欢你了,你是早已不喜欢我了的。”并明确表示,连书信往来亦不要。
这时我们再替张爱玲回顾一下千里寻夫路,真是那首《读曲歌》的下半篇:“黄蘖万里路,道苦真无极”了。再回想曾经“一夜就郎宿,通夜语不息”的初婚恩爱,难免替张爱玲、替所有女人辛酸:“男儿爱后妇,女人重前夫”,世间事大抵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