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见他,在回家的地铁上。
那是一辆晚班车,二号线老旧的地铁吭哧吭哧的走着,就像原来的老电车一样。我睡了一路,只因家在终点站,所以一般坐到最后的人只有我。这一天,没想到原本只属于我的电车,多了一个乘客。整个地铁上只有我和他。他小小的一团,瑟瑟的缩在地铁角落里冰冷的过道上。起初我还不明白,他为何坐在地上,心中只想分明整个车空空如也。然而寒冬腊月,他却只穿着薄薄一层单衣,身上的疤痕数都数不尽,新伤旧伤纵横,有的还滴着血,露出的手臂上布满诡异的紫红色冻疮,和他雪白的皮肤是明显的对比,头发像毡片似的黏在一起,稀疏的刘海遮着他布满血丝的双眼,眼神空洞,最明显的,是他脖颈上血红色的红绳,挂着一个破破烂烂的铁片儿。只这几眼,我便忽的明白了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面对他的遭遇,我只能保持沉默。地铁上的灯光亮的刺眼,就像一团火球,将瘦弱无助的他包裹住,毫无保留的曝光在现实中。
我随后没太在意他,只觉得恐惧。又感到饿了,便拿出了早上邻居大婶儿塞给我的煎饼,放学路过seven-eleven,还让店员帮我打热了。“呼”的一下,一个黑影从我面前闪过,还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手中温热的煎饼却不见了,但它的余温还残留在我的指尖。我顺着那道身影看了过去,他布满紫红冻疮的小手中,握着一个吃了一半的金黄煎饼,嘴角的油渣都仿佛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老旧的地铁还是吭哧吭哧的走着。
我和他呆呆的对视着,两个人就这么互相望着,谁都没说话。片晌,他咽了一口口水,“我……”他小心翼翼的开了口,说了一个“我”便讪讪的不语了。我心中一开始充斥的愤怒不满,在他开口的一瞬间,看到他眼中的倔强、恐惧、滞涩,化作虚无了。我想,对他似乎真的做不到置之度外。“还要吗?”我滞滞的问,把包里另一个煎饼递给他,害怕伤害他那执拗的自尊,我不敢看他,悄悄地,眼神从地板向上悄悄打量他,手里的煎饼颤颤巍巍的抖着,我感到有些局促。
作者: 赵悦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