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绞刑架下的精神突围 ━━浅析堂吉诃德形象的黑色幽默意蕴
更新日期:2013-11-05     浏览次数:239
核心提示:绞刑架下的精神突围━━浅析堂吉诃德形象的黑色幽默意蕴王彤摘要:在幻想与现实、严肃与滑稽、高尚与庸俗、优美与鄙陋、喜剧与悲

绞刑架下的精神突围 ━━浅析堂吉诃德形象的黑色幽默意蕴


王   彤


摘 要:在 幻想与现实、严肃与滑稽、高尚与庸俗、优美与鄙陋、喜剧与悲剧诸因素如此巧妙地融为一体的堂吉诃德形象身上,塞万提斯以其不自觉的形式(而这种形式后来被 称为“黑色幽默”)展示了一幅崇高的人文主义者精神突围的画面。或许,二十世纪的“黑色幽默”早已潜伏在十六世纪现实黑暗的游荡中,也潜伏在当下“堂吉诃 德式”的读者们身上。

关键词:堂吉诃德  黑色幽默  精神突围   设备招标

一、生命本体的眺望:黑暗游离与信仰追溯

纳 博科夫在《〈堂吉诃德〉讲稿》中提到:“在过去,《堂吉诃德》的一个读者读了小说的每一章都会笑痛肚子,可是这个现象对于现代读者来说是很难相信的,因为 他们觉得这部书的幽默所蕴含的意义是非常残酷的。”[1] 新版《大不列颠百科全书》认为:“虽然,黑色幽默是20世纪的产物之一,但是,……塞万提斯在他疯狂但又杰出的《堂吉诃德》一书中也使用了这种技巧。” [2]的确,塞万提斯的堂吉诃德把幻想与现实,严肃与滑稽、高尚与庸俗、优美与鄙陋、喜剧与悲剧诸因素如此巧妙地融合为一体,很容易在阅读的苦笑中产生 “黑色幽默”的意识。

“黑色幽默”流派是美国60年代存在主义思潮影响下的产物。奥尔德曼说:“这是一种把痛苦和欢笑,异想天开的事实与平 静得不相称的反应,残忍与柔情并列在一起的悲剧。它要求同它认识到的绝望保持一定的距离;它似乎能以丑角的冷漠对待意外,倒退和暴行”。[3]这 个流派的作家调动一切可能调动的表现手段,把他们所处的周围世界和自我的滑稽、丑恶、畸形、残忍以及一切阴暗的东西放置在他们独特的哈哈镜前加以放大、扭 曲、延伸,让丑恶和荒诞更加毛发尽现,使人震惊惶惑,产生一种绝望的幽默。《第二十二条军规》中的飞行员尤索林为逃避战争中的飞行躲进医院装疯,以自我嘲 弄来戏谑外部世界、以不放弃自由选择挑战“第二十二条军规”的一连串“反英雄”行为,足以让人对这个“发疯”的荒谬社会惶惶不可终日。作者海勒说:“我要 让人们先敞怀大笑,然后再回过头来以恐惧的心理回顾他们所笑的一切。”[3]十 六世纪奇思异想的堂吉诃德逆潮流而动,扮演了一个反潮流的英雄角色。他仿效中世纪的骑士,带上用几根铁条组成的头盔,手执长矛,骑着一匹瘦马,仿佛中世纪 的幽灵闯入了十七世纪。当我们看到堂吉诃德把旅店当作城堡、把羊群当作军队冲杀过去、把风车当作恶魔拼死奋战时,人们在对这位瘦削的“哭丧着脸的骑士”一 开始忍俊不禁、捧腹大笑的旁观者优越感中,为他的滑稽、疯狂、执拗而哈哈大笑,但当知道他对苦役犯表示:“打倒强暴,拯救苦难,这是我应尽的天职”[4] 时, 听到他对侍从说:“自由是天赐给人的许多最可贵的宝物之一,地下或海里所藏的一切宝贝都不能和它相比。为了自由,正像为了荣誉一样,可以而且应当牺牲生命 ”时,人们继而又遭猛击一般意识到世间的信念、幻想、苦痛、磨难、悲愁、荒谬、绝望和希望在不同的程度上早已让人类自我踏上了“堂吉诃德”式的漫游苦旅, 可又难以如他那般单纯、忠诚、认真、坚定,于是发现世上唯一的路便是无可逃遁的彷徨。堂吉诃德在大地上的一次次难以阻挡的“出游”一如尤索林天空的一次次 难以拒绝的“飞行”,叫人失笑,又叫人下泪,其背后实则是作者伴着主人公一次次“绞刑架下”的精神突围,是一次次向着不公平社会积聚能量的开战。“黑色幽 默”可能早已存在我们的周围,只要现实还有伪装需要剥掉,只要还存在没有人肯关心思索的问题,它就会以这样或那样的含义在我们周围游荡。[5]所以二十世 纪的“黑色幽默”虽在十六世纪的塞万提斯笔下还没有被正式命名,但早已潜伏在现实黑暗的游荡中和当下“堂吉诃德式”的读者们身上。

二、人性美德的突围:话语辖权与世俗罢免

小 说家昆德拉曾告诫读者:“小说的精神是复杂的精神,每部小说都对他的读者说‘事情并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这是小说的永恒真谛。”[6]如果从“狂欢诗 学”角度来看,堂吉诃德成就了讽刺性的时代模拟,使之对某一现成与确定的对象进行戏仿或笑谑,以取消它的唯一性和自足性。这一来自外部的力量,由于“赋予 了作家观察世界的民间底层视角,或者一种相对性视角,作家因此分有了狂欢节在其生存历史上争得的ˋ治外法权ˊ, 他可以超越既定的价值规范与官方钦定的意识形态视野。”塞万提斯笔下的堂吉诃德的“疯”和“傻”仅仅是一种迷惑世人的假象,作者一生渴慕功名,追求正义, 得到的却是贫困和屈辱;他在荒诞世界中的痛苦、失意、反抗实则化成了他和笔下主人公一次次的出走。他共同处于一种非理性状态,云游闯荡,风餐露宿,鞭挞显 贵,企图用骑士的手臂把丑恶的现实翻转过来,希冀现实变得光明美好。堂吉诃德的行走恰是塞万提斯对人文主义理想抱负的身体力行。正如译者董燕生提到:堂吉 诃德的痴迷、着魔状态与种种“神魔”想像,在叙事的框架上消除了限制作家创作自由的律令,赢得了“随心所欲”的话语特权,这“将作家的创作自由不仅仅视作 为一种策略,一种体裁形式表面的拒绝和规范,而是将它视为观察世界、感受世界的那种大无畏精神。这种大无畏精神及其语言形式或形象给予了新的世界观以最为 丰富的积极内容。”

堂 吉诃德那里,我们不用担心像卡夫卡《城堡》里那种过量的迷茫,尽管在他心中难免逃脱不了像加西亚.马尔克斯笔下的孤独风暴。可他不嘲笑自己,不认为自己的 行为荒诞,不怀疑自己的信仰,也不曾有意识地自欺欺人,更不怀疑世界的美好和生存的价值,自始至终保持着严肃认真的态度。他像一个天真的孩童,当他自言自 语向着别人,向着世界诉说自己的理想、信仰以及痴情和孤独时,总是全力以赴地想构筑起一个自由、幸福、美丽的乐园 ——“在这里唱歌,在那里吟诗;还有垂柳的绿荫,玫瑰的芳香……在歌声中陶醉,在泪水中寻欢。”他从铁链下解救出一批苦役犯,但他未来得及庆祝胜利便被释 放了的苦役犯们打得头破血流;他从财主的皮鞭下解救出一个牧童,但他一转身这牧童便遭到了更残酷的毒打……堂吉诃德有过阴郁、忧愁、痛苦、失望,但却从未 绝望,他坚信自己“注定要冒大险,成大业,立大功”……他一次又一次地重新爬起来,朝着假设中的敌人冲去,即便别人告诉他那个敌人是一头凶狠的狮子他也毫 无惧色。我们把他看作一个中世纪的骑士,自然感到滑稽可笑;但我们把他看作一个穿着骑士装束的孩子,可笑的就不是“孩子”而是现实本身了。

塞 万提斯不仅讽刺了落寞的骑士制度和骑士小说,更斥责了那种失掉真正骑士精神而毫无英雄气概的腐败而平庸的当代生活。 堂说“有的人踏上雄心勃勃的坦途,有的人攀登趋炎附势的阶梯,有的人依靠伪善狡诈的手段,而我选择了游侠骑士的小径……我从来都是一心向善,设法有利于天 下,而决不加害于人。”公爵和公爵夫人无聊至极,用阿尔蒂茜朵拉在灵台“死去活来”的恶作剧,招致众人打桑丘的耳光、针刺堂吉诃德的脸,只会令人感到取笑 的人和玩笑的受害者是一样的疯,在公爵和公爵夫人机关算尽拿傻子取笑作乐时,实际他们离自己成为傻子已近在咫尺。桑丘即将前往一个海岛就任总督前夕,堂吉 诃德特意向他提出为官之道:为官一任,造福于民,而不要鱼肉百姓,贻害一方。堂吉诃德的做官之道并非装腔作势,而是一个没落贵族灵魂里依然温存的良知呼 喊。十七世纪的西班牙国运衰落,经济凋敝,朝廷腐败,“在朝廷里只要做做门路,送送人情,再棘手的事也能办妥”,贪官污吏使本已严峻的局势雪上加霜,原本 讥讽堂吉诃德的社会成了被讥讽的对象,原本华丽无比的殿堂在堂吉诃德疯癫之旅的回眸中化为一片废墟,当浸透着理想的堂吉诃德义无反顾地冲向巨大的风车时, 其身后扬起的仿佛是一股股荒谬的尘埃。也许“黑色幽默”的情结在屡屡挣扎的塞翁身上已经出发了,他取得了精神与艺术突围的双赢。

三、“黑色幽默”的祭坛:荒唐出走与精神对质

透 过诸多颠覆性虚拟的世界,我们看到了现实世界的残忍、冷酷、专横和对人性的束缚、摧残,同时也看到了人文主义的理想和希望。在塞万提斯看来,人间万象更能 激起的是笑声而非哭声,世界只不过是个疯人院,人生只是一出喜剧。对于整个人类来说,没有理智的追求是疯狂的,但没有热情的追求至多只是自况,这种理智和 热情、成熟思想和失控行为互相交织,构成的恰好是人文主义背景下自我的觉悟。在小说中,主人公强烈的追求意识穿越古希腊时代英雄神灵的混沌迷茫,刺破中世 纪宗教神学的黑暗隧洞,第一次显露出她光照人世的姿容。

   塞万提斯并没有用落魄的方式去嘲笑现实的荒诞,而是用喜剧性的态度对待悲剧 性的遭遇,以“戏仿”的玩笑宣泄内心的坎坷,以恪守的艰难浇淋胸中的块垒,始终 保持着理性主义的诚挚和认真。十六世纪的塞翁消灭骑士小说的“戏仿”和二十世纪的海勒等作家笔下“绞刑架下的幽默”,在主观上或许会减轻于逼仄命运中生存 的过量痛苦,跟难堪的外部环境保持一定的距离,只不过文艺复兴初期人文主义理想的热情和宗教意识还不足以让命运多舛的塞翁彻底绝望。假如堂吉诃德不幸被财 主、牧人、强盗、囚犯或教会政府推上断头台,那么站在绞刑架上的他绝不会玩世不恭地问勒住脖子的绳套是否牢靠,在死亡来临之前他仍会思索为什么世界会变成 这个样子。嘲弄不会从堂吉诃德口中轻易发出的,该受嘲笑的是那个社会本身。堂吉诃德形象中的黑色幽默意蕴已造成一种变态的喜剧,它在审美功能上具有了悲剧 的含义,它产生的震动同样使人们认识现实的丑恶和荒谬,事实上“黑色幽默”这种复杂的美学形式的隐匿,恰好折射了文艺复兴末期人们对生活理解的复杂化的反 应。一直延续到二十世纪两次世界大战,灾难与梦魇又为黑色幽默注入了更为浓重的恐怖和绝望色彩。因此, 20世纪中叶崛起的黑色幽默,应该说在塞万提斯的时代就已起步了。

    塞万提斯从未故意制造黑色幽默,真正的大师从来都是面对大地坚实 地行走。真正现代意义上的“黑色幽默”是读者对作品的游历。“时代的评判”是远远不够的, 因为《堂吉诃德》在历史性的接受和理解中不断展示它所蕴含的潜在意义。的确,主人公堂吉诃德不仅是一个穿着古旧破烂盔甲,从小说那僵而不死,腐而不朽的灵 柩中莽莽撞撞冲出来的荒诞绝伦的中世纪“老骑士”,而且还是一个跨越了自己所生活的时代而恍然如梦般神游到现代精神祭坛的“现代人”,他迈出拉•曼 却狄村四处游侠冒险,貌似回到中世纪时代,实际上却已跨进了未来的大门。堂吉诃德在世界上行走着,拖着沉重的背影,一生的矢志不渝成就了永恒的信仰。他的 脚步是一枚穿越历史隧洞的利簇,射向那摇摇欲坠的封建殿宇;他的脚步是一颗暗藏的明星,烛照着人文主义的茁长和西班牙伟大世纪的来临。堂吉诃德那不知疲倦 的双腿从此承担着巨大的诘问、反叛、挑战和突围。塞万提斯借“堂吉诃德”这个自以为是强者的弱者,这个自以为力大无比却无力回天的英雄,借自己的“终于清 醒”反衬“总是清醒”的冷酷社会,借自己的人生之旅和生活方式,为人们确定了理想高于现实的卓然位置。堂吉诃德所追求的理想以及他所追求的方式,也使他拥 有了独特的人格力量和特有的精神威仪。当我们现代读者以一种变化了的审美视野重新把精神的光亮投射到“堂吉诃德”身上时,现在与过去展开了对话,传统得到 了延续,它的意义获得新的现实化。于是,“黑色幽默”所蕴涵的超越力度终于有了通过《堂吉诃德》进行无数次现代性审查的早期镜鉴。

【参考文献】

[1] 美弗拉基米尔·纳博科夫. 《堂吉诃德》讲稿[M]. 金绍禹译.上海.三联出版社.

[2])奥布赖恩(英). 大不列颠学生百科全书[M]. 郑州.海燕出版社.2004

[3]张建华.二十世纪西方现代小说研究[M]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2003年

[4]塞万提斯.堂吉诃德[M].董燕生译.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1995.有关《堂吉诃德》引文均见该作

[5]陈焜.黑色幽默,当代美国文学的奇观.外国文学动态.[J]北京.译林出版社.1979年第9期

[6]昆德拉.小说的艺术[M].北京.作家出版社 1993

作者介绍  

王彤 女   1964.8 河北沧州 内江师范学院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副教授  

北京大学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专业文学硕士

主研世界文学、比较文学、拉美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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